冬天,是吃桔子、橙子的最好季节。
超市货架、街边小摊,到处摆满黄澄澄的一大片。
每每这个时候,心思便不由得蹿回从前。
从前的冬天,三四十年前的市场上,可没有这么多种桔可卖,那时通常就一种小桔颜色橙红,水水嫩嫩,味道很甜。
爸妈当然会买给我们吃,但从来不会买太多。两三斤桔子提回家,便是全家人的大日子了。
饭后或睡前,有桔可吃的孩子们,听话又乖巧。
带着功课完成的快乐,齐刷刷围坐在桌前。
那时的爸爸,是引领我们开心的大王。
他会在吃桔时,故意翘起粗笨的兰花指,教我们认真扯掉桔瓣上的细纤维。也会在吃桔后,夸张地拿起一块桔皮,对个折,放鼻下猛一捏,教我们闻桔皮断裂时散发出的清香味道。
一个小桔,生有多瓣,吃一瓣桔,便有一次快乐。
一个小桔,桔皮有限,折一次,闻一次,折来折去,闻来闻去的闻不够。
妈与爸的不同,是她对桔皮的珍惜和利用。
每次吃完桔,她都会把桔皮放在向阳的窗台,一溜排开。翻来翻去的晾晒几天后,收进盒子里。
等到年节炖肉时,喜滋滋的拿出几片,撒入热气弥漫的锅里。
我们不大关心她的桔皮放入肉锅能增多少香,我们最爱的是妈三天两头能用桔皮给我们泡的糖水。
寒冷的冬季,总是有或小或大的感冒将人侵袭。
一个干干净净的玻璃杯,里面放几片茶叶、几片桔皮、几颗晶莹剔透的冰糖,开水冲好后,就放在进门的大圆桌上。
妈说桔皮水能治咳嗽,我们放下书包,就立马干咳两声。
妈说桔皮水能发汗、治头疼,我们摘掉围巾,就急嚷嚷着头有点发蒙。
屋外有白雪,可屋内炉火暖暖。
妈笑一笑,会配合着我们集体来演戏。摸摸这个的头,拍拍那个的背。而更及时的,则是将温温热热的桔皮水,递到我们嘴边。
说起来,那可是一杯让人无限享受的水!有桔的微苦、糖的微甜,搭在一起,沁人心脾。
咕咚咕咚地喝下肚后,浑身都舒服。
人生就是这样吧!
有父母疼爱的年纪里,生活的穷与富,多与少,真的和我们无关。
没有攀,没有比,谁也不会无端的羡慕谁。
好像没有任何的烦恼来将我们打扰。
生命,简单纯粹,幸福而满足。
人的成长和社会的发展,往往都是在毫不经意间。
渐渐的,我们个子长高了,渐渐的,南来北往的物流越来越方便了。
砂糖桔、广柑、芦柑、脐橙、血橙包装花花绿绿不一样,当然味道也就变了起来。甜酸的,酸甜的,不太酸,不太甜,但又特别水灵的。
爸还是老样子,晚饭后,他和妈一起收拾完厨房,就陪着我们游戏般的吃桔。
鲜艳的桔子摆在面前,吃到甜的,他故意摆出酸的表情,吃到酸的,他却又满脸享受,以至常常让我们摸不清东南西北。
于是,亲自尝过桔后的我们,像一群斗架的猴子般依附在他身上,不依不饶,和他打闹。
那样的人生,真的是好不耐过。
一个个有桔的冬之后,跟着就是一个个年。被爸妈幸福喂养的我们,说长大就长大了。
匆匆岁月,屈指一晃。
我们读书、毕业、工作、成家。
满街都是桔的年代,却偏偏少了吃桔人原有的那份快乐。
我们开始品尝生活的迷茫,也开始品尝生命的彷徨。
但生活,终究还是会治愈生活的。
因为在我们身后,一直都有蜡烛般照亮我们的父母。
他们会为你电话里随口一说的难受、不想动,而提着重重的甜桔,迎着漫天飞雪,气喘吁吁敲开你的门。
他们也会在你带着满腹委屈,推开家门的那一刻,不说不问,却递上那杯味道不变、温热适口的甜桔水。然后,轻轻给你一句,喝点水,睡一觉,睡起来,就都好了。
是啊,生活终究是会好起来的。
终于,多年之后的如今,轮到我们来宠爱父母了。
周末或休息,带着他们走街头、逛巷尾。
小时候,他们牵着我们,现在,我们牵着他们。
好的传统和好的习俗,当然值得我们来传承。
我们不光爱像妈当年那样,用大罐子泡桔皮水喝,也爱照着妈当年那样在窗台晒桔皮。
若是有时爸来家,更会在他午睡的枕边,悄悄放几片刚剥的鲜桔皮,因为爸说闻着那股清香,呼吸就会特顺畅。
人生,犹是一场温暖的轮回。
很多时候,无需言语的过分表达,只要我们互相依偎一起,便是彼此最想要的那份欣慰。
这长长的岁月啊,因为有了童年的味道,才有了酸酸甜甜的回忆,也因为酸酸甜甜的回忆,而更享受家人的陪伴与温暖。